画（续）

         第四幕
　　
　　【夜晚。萧天仲拿衣服上】
　　
　　萧天仲：（在营帐外喊）先生？
　　
　　程诗行：（走出来）我姓程。
　　
　　萧天仲：（慌乱）哦……程先生。（低头看见自己手上的衣服突然想起来）先生，我给您带了衣服。
　　
　　程诗行：（皱眉）这是汉人的衣服。哪里来的？
　　
　　萧天仲：您别管是哪儿来的，穿上吧。（欲给程诗行披衣）
　　
　　程诗行：是不是从汴京百姓家里抢来的？
　　
　　萧天仲：（手停住）我……我不知道。（心虚）我找朋友要的。
　　
　　程诗行：把你们抢来的衣服拿给我穿？我不要。
　　
　　萧天仲：先生！您能够保住自己就很不容易了，别管别人了！
　　
　　程诗行：我不穿。
　　
　　萧天仲：（着急、无奈，一甩衣服走了）
　　
　　【程诗行抬头看着夜空。忽然一阵风吹过来，他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双臂环抱取暖。萧天仲拿着另一件衣服上】
　　
　　萧天仲：程先生！
　　
　　程诗行：我说了我不穿你们抢来的衣服。
　　
　　萧天仲：（委屈）这是我自己的衣服。
　　
　　程诗行：你……
　　
　　萧天仲：（给程诗行披上）
　　
　　程诗行：谢谢。
　　
　　萧天仲：先生您……不要谢我了。虽然我不是自愿来参军的，但是我害死了多少人，拆散了多少家庭，我自己清楚。您这么谢我，我心里有愧。
　　
　　程诗行：对不起。
　　
　　萧天仲：（掩饰悲伤）军队暂时还不会走，您先好好养伤吧。
　　
　　程诗行：好。（进营帐去）
　　
　　萧天仲：单是给程先生拿药就受到诸多盘问。我真的很想照顾更多的人，可是我可以吗！我可以吗！金人已经做了那么多恶事，国仇家恨不是这样一点照顾就能抹平的，程先生……他一定也是恨我的吧，恨金人。他恨我也好，感激我也罢，我一定要护他周全。程先生的价值，是这个营地里的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帝王将相终将入土，但画，千年万年之后也许还能存在。千年万年之后的人若是看到程先生的画，想起这场战争，定然觉得愚蠢可笑。什么战争不是由私欲而起呢……哎。
　　
　　第五幕
　　
　　【四月一日，金军开始撤退，准备北归。萧天仲上】
　　
　　萧天仲：（进营帐）要撤退了啊！都起来！去外面排队！（走到程诗行面前）程先生，您怎么样？
　　
　　程诗行：（拿出怀里的土，看了一眼又揣回怀中）还是要离开了。（背起师父）走吧。
　　
　　萧天仲：您知不知道北上要走多少路？您背不动他的。
　　
　　程诗行：（不容置疑）他是我师父。
　　
　　萧天仲：（沉默一阵）走吧。
　　
　　【程、萧二人走出营帐。金兵队长上】
　　
　　金兵队长：（看见程诗行背着师父）干什么这是？要撤退了带这么个死老头子干什么？（把师父扯下来）哟，还是个瘸子。（对萧天仲）你想干什么？不怕给他拖累死？
　　
　　萧天仲：（看程诗行一眼）不怕。
　　
　　金兵队长：你不怕我可怕。（拔刀对师父）
　　
　　程诗行：（抢话）那放他回去吧。
　　
　　金兵队长：（大笑）我的马都知道，抢来的人没有放回去的理。你们这些汉人就是天真可笑。就跟那个赵佶小儿一样，以为割点地赔点钱就可以偏安了。
　　
　　师父：（激动）狗辈不得胡言！太上皇的名字岂是你能叫的！
　　
　　金兵队长：（轻蔑。一刀杀死师父，对程诗行挑衅一笑，扬长而去。下）
　　
　　程诗行：（欲追，踏出一步）
　　
　　萧天仲：（拦程诗行）程先生！（看到程诗行的脸愣住）
　　
　　程诗行：（面无表情，泪水从脸上滑下。嘴唇颤动，说不出话）
　　
　　萧天仲：（扭过头不忍心看）走吧，程先生。
　　
　　程诗行：（定定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任萧天仲把自己拉走。呢喃）只画……大宋的山河……大宋……山河……
　　
　　第六幕
　　
　　【北行途中。四月十日，将过黄河。传令兵上】
　　
　　传令兵：眼看就要过界河了，国相下令找个画师，把我大金的威武之师与壮阔之景画下来，传之后世。
　　
　　【程诗行、萧天仲上】
　　
　　传令兵：（对萧天仲）兄弟，你知不知道这群汉人里面，有谁是技艺高超的画师？
　　
　　萧天仲：（不动声色）有什么事吗？
　　
　　传令兵：国相大人要找画师为他记下这万世功勋。
　　
　　萧天仲：我不知道谁是画师。你找别人问问。
　　
　　程诗行：我是。
　　
　　萧天仲：程先生？（对传令兵）他是我朋友，你看他穿的女真衣服。他发烧了说胡话，不要理他。（拉程诗行欲走）
　　
　　程诗行：（挣脱）我是翰林图画院待诏程诗行。我跟你走。
　　
　　【传令兵、程诗行下】
　　
　　萧天仲：以程先生的脾气，不可能乖乖地帮国相大人画画。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开不得玩笑。我还是跟去看看。
　　
　　【萧天仲下】
　　
　　【完颜宗翰上，传令兵带程诗行上】
　　
　　传令兵：画师带到。
　　
　　完颜宗翰：哈哈，好啊。你来看，有赵佶、赵桓作陪，这界河看着是越加波澜壮阔了啊。美景！美景！
　　
　　程诗行：大河之景虽美，与无垠大海相比，气度犹显不足。可惜了。
　　
　　护卫：大胆！
　　
　　程诗行：（不理睬）大人要我为您记下万世功勋，恕我鄙陋无知，请问您有什么功勋？
　　
　　完颜宗翰：功勋？我携佶、桓远行至此，难道不算功勋？我统领的大金军队攻城略地所向披靡，难道不算功勋？不然要像你们宋人一样，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备受羞辱，才叫做功勋吗？
　　
　　程诗行：我不敢有此意。只是我答应过我师父，只画大宋的山河。您要我为您作画，是要把我画中之地尽数与宋，还是要命我笔下之人向大宋俯首称臣？既然是功勋，不如让我把燕京画下来，把太宗皇帝画下来？
　　
　　完颜宗翰：你好大的胆子，敢来戏弄本相！来人，砍了他的双手，我看你拿什么再画！
　　
　　【士兵推程诗行下。完颜宗翰一甩手，大步下。萧天仲追到了河边。金兵押着汉人来来往往，全是他不认识的面孔。】
　　
　　萧天仲：（拉住一个金兵）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画师，白白净净个子不高，穿女真衣服的，刚被带到国相那里去了。
　　
　　金兵乙：你说那个被砍手的？（指舞台另一边）被拖走了。
　　
　　【程诗行上。两只手手腕简单用布条缠过了，血还在滴滴答答地流】
　　
　　萧天仲：（冲过去）程先生！您怎么惹着国相大人了！
　　
　　程诗行：履行一个诺言而已。
　　
　　萧天仲：我就知道不该让您去的。跟我回去，我给您重新包扎。
　　
　　程诗行：（站着不动）你是不是要让我帮你画画？
　　
　　萧天仲：是。
　　
　　程诗行：（伸手）解开。
　　
　　萧天仲：先回去再说吧。
　　
　　程诗行：解开。
　　
　　萧天仲：……好。
　　
　　程诗行：（鲜血喷溅出来）撕一块布给我。
　　
　　萧天仲：（从衣服上撕下一块，拿在手里）
　　
　　程诗行：拿好。（用自己的血在布片上作画）我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画画，其余的事一概不理，却从没有画过一幅自己满意的画来。（动作停下来，站直了端详自己的画）唯独这幅。就给你了吧。
　　
　　萧天仲：（忙把画收起来，给程诗行包扎伤口）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第七幕
　　
　　【俘虏营帐】
　　
　　程诗行：我怀里有一个布包，帮我取出来。
　　
　　萧天仲：（取出）是这个吗？
　　
　　程诗行：是。这包里装的是汴京的土。请你用它泡一碗水给我喝。
　　
　　萧天仲：为什么？（打开布包疑惑地看一眼，又看向程诗行）
　　
　　程诗行：照做。
　　
　　萧天仲：（照做，端着水递到程诗行嘴边）
　　
　　程诗行：（喝一大口）咳……咳咳……
　　
　　萧天仲：（忙拍程诗行的背）
　　
　　程诗行：我没事……咳咳咳……家里的老人说，抓一把家乡的土泡水喝，喝完就不再思乡了。我知道大宋我是回不去了。反正以后，（抬起自己的断手看了看）我也不会再画画了。
　　
　　作者系衢州二中高二年级学生
　　
　　指导老师 周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