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天地间

      一
　　
　　啊哈又醉床了。前天在家扎堆喝酒，他们，昨天不见其人，问娜其娅，说醉在床上。我的帐篷，搭在他自住房边，昨晚听到他的干咳，咿呀呀开门出来，我摸过警用手电筒抓在手上。醉鬼撒起酒疯，什么事做不出来？
　　
　　推算起来，大前天的事了。老婆梅子给买的奶酒，45元一斤，尝了尝无酒味，一尝再尝尝下几小碗后有点酒气上来。喝酒总得找个伴，看到啊哈踅出屋来，便倡议，便让娜其娅提两个碗出来。
　　
　　两人盘腿席地而坐，面前一人一碗酒。然而他不喝。
　　
　　我问你叫赛登格尔？其时我不知道他的世俗名啊哈，图瓦语“赛登格尔”的发音想必走样。他直楞楞瞪着我，眼珠子一转不转。我心里有点发毛：异域异姓，难道犯了忌讳有所唐突？
　　
　　我想趁喝酒，在他嘴里套出点什么出来，关于图瓦秘史，关于生存现状。不想套人不成反被人套。他打开手机地图，卫星扫描的，他指着绿点定位，说这是禾木，我的，好不好？我说好，他指着山那边的一汪湖泊，说这是喀纳斯湖，好不好？可骑马翻山过去……我不明所以装糊涂，他指着北边的一个白色的卵形色块，说这是白湖，一半中国，一半俄罗斯，可骑马过去，来回两天……愚鲁若我，这时反应过来：这不是推销旅游产品吗？！我本酒徒，交给一个醉鬼带路？禾木本已秘境，再去秘境中的秘境？见我并不响应，啊哈又打开一张红山果的图，估计沙枣之类，他按了按我的膝盖，大概是说明沙枣的药用功效……
　　
　　这会儿我晃荡在他出租房前的摇椅上，四、五十米处他自住房的柴门紧闭。娜其娅从小超市买了几罐饮料匆匆而过。我跟进，问能否进你家看看？
　　
　　房子不大，也就七八平米吧，呈甲尺形放置两张床，一张床上横着一个人，另一张床上横着另一个人，侧身而卧的啊哈的衣服似曾相识，另一个，自然是啊哈的妻子了。入住这多天，不曾见露脸，莫非一直醉在床上？娜其娅的两个哥哥（后来得知其一表哥）陪侍床头，他们通过娜其娅传话“不能看”。我不得其门而入，站门口一瞥。院子外的马路上，区间车一辆接着一辆，放下一坨坨游客，又拉走一坨坨。游人如织，游人如织啊，用老家的话说，“蜂猛”也似。
　　
　　二
　　
　　据说啊哈夫妻轮流着醉，一醉一星期。醉呕血了，送卫生院打点滴醒酒。原来每周一次，禾木组织全村拉练。某个傍晚我拣石头回，拉练的队伍沿主干道浩浩荡荡稀里哗啦过来，前面警车开道，后面摩托车一长溜一大片。突如其来，我闪避一侧，不知这循主干道拉练的队伍，是啊哈与会，还是他老婆。
　　
　　在与啊哈的自拍图上，感觉到他眼神的固执和凛冽。
　　
　　在巴音布鲁克，认识上开区间车的东归的扈尔特后裔，在禾木，认识上你，啊哈，族属定位图瓦人的你。
　　
　　族源上的起承转合，欲说还休。
　　
　　只知道扈尔特人的巴音布鲁克，在西天山的台地，而图瓦人和哈萨克人的禾木，在阿尔泰山的大山深处。
　　
　　8月中旬携孙女南归，不曾向你辞行。10月后大雪封山，你是出不来了，又复围炉夜饮？
　　
　　这会儿我窝江南，啊哈，对视你的眼神想见塞外衰草牧马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