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轻遇微雨｜新锐创作营

萍水相逢，缘分天定 | 第273期中学生投稿

人和人之间到底有多少层涟漪呢？我想，只有一层吧，慢慢地荡漾开，水光潋滟，等待着下一次重逢的惊鸿。

本篇是《中学生天地》杂志线上栏目「新锐创作营」的投稿文章，欢迎中学生投稿，入选即有稿酬。投稿方式见文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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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风轻遇微雨

浙江省义乌公学 龚思晨

且问君，人与人之间究竟有多少层涟漪？

我素来记性差，因而不知看过风景多少，遇过逸事几何，都是过了便罢。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客。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可萍水相逢让我记住了柳梢青，记住了她。

我曾作客

姑苏。

七里山塘街是热闹的，是人头攒动到令我窒息的。

可它是美的。是青砖黛瓦，小桥流水；是碧水接天，寻常巷陌。

孰料，好景不长。

忽听旁人一声惊呼：“啊，下雨了！”此话如石子落入水中，人群间顿时泛起涟漪，未听得一丝雨声，倒先被路人撞得一趔趄。

我顿时蹙起眉，本想抱怨一二，但斟酌片刻后还是作罢——总归是萍水相逢，有何好计较呢？沿着人群之间的那条罅隙，亦步亦趋地走着，我误打误撞地钻进一家店的屋檐下。

轻轻掸去衣衫上的雨渍，我抬头瞥了眼这店名，“柳梢青……好耳熟的感觉。”好奇心驱使下，我步入了这家店。

这是一家茶舍，屋里茗香氤氲。茶案摆得齐整，但香炉与茶盏却随意地放置在茶几的一角。靠墙的书架上，古籍被整齐地陈列着。正中间的展柜里，那本封面压印着杨柳叶纹样、深青色装帧的《红楼梦》，显得尤为古朴。

墨香与茶香交织，清幽静谧，以至于我不敢出声，直到清冽的声音响起。

“妹妹，来躲雨？”

我一听便知是茶室主人，蓦然回首。

那是一张清秀的脸——细长的眼眸含着柔和宁静，眉如远黛，琼鼻微挺，唇不点而朱。月白旗袍衬得她身姿如修竹般挺拔清瘦，青丝用木簪松松挽起。明明在微笑，眼波却似浅秋湖面，透着几分淡淡的清冷。

“嗯……我来喝茶。”许是觉得承认自己只为了躲雨略有尴尬，我扫视四周，撒了个谎。

“噢，好，这边来。”她淡淡应着，莲步轻移进了内室。

我赶忙跟上，在内室的茶案旁坐下。“有菜单吗？”我略显局促地问道。

她莞尔一笑：“没有的，在我的茶室，得听我介绍。”

我点了点头。

“这怎么样？我觉得你会喜欢。”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块茶牌，上面写着“柳庭风静”。我其实也不了解什么茶，索性也就不挑，“这名字好听，就这个吧。”

茶主人弯着眉点点头，退了出去。少顷，她端着一盏香茗走了进来。同她一块进来的，还有一本厚书，我定睛一看，是那本《红楼梦》。

“前调微苦，但会越品越香的，它的惊艳总是在不经意间。”她在我身侧坐下，将书展开，一面对我说道。不知她说的，是茶，还是《红楼梦》。

我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是我看上去特别有书卷气，抑或是我年纪小？她怎么专门来我这看书呢？

我本有些畏她满身的清冷，但见她似乎很有亲和力，胆子也渐渐大了，不禁问起“柳梢青”的由来。她没有抬头，只是波澜不惊道：“你喜欢词吗？这是个词牌名。”

“词？我只学过‘清平乐’之类的。”我回答。

“我特别喜欢一首词，就是以‘柳梢青’为调的，”她顿了顿，轻声念，“记月榭，当年见伊。”

我“噢”了一声，只觉耳熟：“好有意境，我也喜欢。”

‍她侧过脸看着我，仿佛在等我继续说下去。见我不再有反应，她微微一笑，便继续垂眸看书。

内室的暖光斜映在她的侧脸上，却似化不开眉目间的清寂。不言语时，她不像是茶室的主人，倒像是一株生在古籍扉页里的墨柳，风致宛然，带着纸页天然的清冷与距离。可我总觉得，我曾见过她。“姐姐，你叫什么？”我脱口而出，又觉唐突赶忙摇头，懊悔至极。

‍怎么这么没礼貌，第一次见就冷不丁问别人姓甚名谁？

‍她也不恼，而是认真答道：“我叫柳下青，天青色的青，柳下是我的姓。”

‍我有些惊诧，我认得她。容貌我记得模糊，可这名字独特，我是忘不掉的。

‍可她还认得我吗？不等我回神，她也问我：“你叫什么呢？”

‍我正欲回答她，却又住了口，为了避免造成自作多情的尴尬，我随口道：“我叫拾伊。”

‍“真好听。”她身形一僵，随后夸赞道：“拾伊拾伊，拾取美好。”说这话时，她不经意地在《红楼梦》的一页摁了一下，我假装不经意地撇了一眼，鎏金的标题下正是“香菱情解石榴裙”那段。五年前她曾说：“香菱原名甄英莲，谐音‘真应怜’。”忽而发觉，自己即兴发挥的“拾伊”，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那又如何？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是啊，萍水相逢，有缘无份，谁还会去记一个陌生人呢？

那年我11岁，杨柳依依的春夜里，我来到了这里。那时我问的问题和现在一模一样，她的回答也一模一样。只是那时我年纪小，告诉了她我的真名。她说要多读书，就能富有书卷气，我问她书卷气是怎样的，她笑笑，没有回答，只是翻开《红楼梦》，指着“甄英莲”的名字道：“好巧，书中的这个姑娘，命运坎坷，然而名字里依旧藏着莲花之美。你的名字，亦是如此。读书，就是别把它弄丢了。”

后来，我喜欢上古典文学，也许，和她也有因缘吧。

‍我不再过问，只是默默呷了一口茶。入口微苦，但回味清香，充盈在口中，果是好茶。不过，我也没什么闲情雅致去细品了，三两口便饮毕。

窗棂上的雾气已是淡了许多，我透过它，见外面雨停新晴。

‍“我应该要走了。”我踌躇了片刻，还是起身说道。

她不知怎么，眉头抽了一下带着我往外走，这几步路里，二人无话。诡异的寂静一直延续到了门口。

‍我是不舍的。可我的不舍只能给这“柳梢青”看，却给不了“柳下青”看。

我轻轻偏了偏头，向她告别。

“再见，晨妹妹。”她歪着头，手里抱着红楼梦，抿着薄唇笑着，她的眼，是晶莹透亮的，也是朦胧的。

我怔住了，“你……”我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她笑意更深：“我记得，我肯定记得。你现在，还喜欢书吗？”

‍“我当然还喜欢。”我赶忙应道，心里百感交集，“你怎么会还记得我？”

“可能，是缘分吧。”

我仍伫立着，听她如清茶似的声音，吟诗般道出这六字。

后来想起此事，其实还是觉得奇了。今我非昨，时隔五个春秋，她是怎么将我认出的？我想，只有她那样宠辱不惊的眼眸里，才能装得下缘分吧。

若不是这场料峭寒雨，我是不可能再见到她的。人和人之间到底有多少层涟漪呢？我想，只有一层吧，慢慢地荡漾开，水光潋滟，等待着下一次重逢的惊鸿。

也许，是萍水相逢，缘分天定。

（指导老师：陈益林）

名师评语

王峥

青年艺术家、作家。著有诗集《山地摇滚》。

文字质感干净、澄澈、流畅。叙事娓娓道来，中间夹杂“我”的心理活动及议论点缀，让这篇文章的完整性很高。其中对于《红楼梦》的引用也非常自然，将两个人的名字和命运串起，如同涟漪一般在一个淡雅但却不平淡的故事两端来回荡漾，让人想起明代作家冯梦龙的作品。古典散文式的文字中也有诗意性的表达，对话的切镜有电影式的远近对比，是非常成熟的写作样本。唯一的不足是有些抒情显得过于泛滥或随意，也许可以更多的结合作者本人的真实想法，进一步融入对于人与人之间缘分的思考和解读。

陈益林

全国优秀教师、浙江省语文特级教师、浙江省首批正高级教师

当高二开展《红楼梦》整本书阅读活动时，不少同学深以为苦。但作为高一新生的龚思晨同学，刚入学时，我就发现她时常捧读《红楼梦》，后来读到她的随笔作业，文字清丽，笔调之间常有古典诗意氤氲。龚思晨是学校文艺活动主持人，又是校园十佳歌手，这是一个锦心绣口的女生。文如其人，这篇《杨柳风轻遇微雨》亦是那么的诗趣盎然。标题就像一句充满诗情画意的七言诗，文中“柳梢青”茶舍、拾伊、柳下青等或房舍或人物的命名亦富诗意美。“萍水相逢，尽是他乡客”“眉如远黛，琼鼻微挺，唇不点而朱”“记月榭，当年见伊”“香菱情解石榴裙”等古典诗文语句的引述或化用，让字里行间始终有一股诗意的清流宛转潺湲。诗化小说《红楼梦》作为文中一个很重要的道具，将两个“一身诗意千寻瀑”的女子缘分天定一样绾结在一起。心有灵犀一点通，拾伊与柳下青的一见生情，倾盖如故，其“灵犀”即缘于彼此皆钟情于诗情画意的满身书卷气。

莫诺格

青年作家、诗人、双语写作者

此文以“萍水相逢”为骨，以“书香茶韵”为肉，构筑了清雅含蓄的意境，展现了作者对古典美学的向往与潜力。作为信物与桥梁的《红楼梦》，体现了作者将阅读融入生活的尝试。然而，文章在追求古典意蕴的同时，也暴露出一个核心问题：文风未能真正地“化古”，以致“古色古香”流于表面。这尤其体现在人物对话上，如“妹妹，来躲雨？”、“在我的茶室，得听我介绍”等语句，为了营造古典氛围而偏离了日常交流的常态，稍显“不接地气”，削弱了真实感。究其根本，热爱古典文学，不仅在于借用古典元素，更应深入阅读经典，潜心体味其精神气韵与鲜活的生活质感，将古典精华自然地融于笔下。希望作者能继续保持对文学的热爱，在未来的创作中，更注重观察真实的生活对话，让古典修养成为滋养文章的内在底蕴，而非外在的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