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问战，世界答和平

我｜们｜与｜战｜争｜的｜距｜离

当 “和平” 被视作文明的默认状态

为何战火仍会在时间的缝隙里反复燃烧

少年们的 “战争之问”

藏着对世界最本真的好奇与担忧

来自不同领域的大咖

试着从不同的角度给出理性的答案

 Q1章明茜（浙江省三门中学）：

为什么国家之间会开战？

林垚

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

上海纽约大学政治学助理教授

国家间开战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抢夺土地、人口、资源，争夺区域霸权或国际霸权，甚至干脆是历史积怨导致的互不信任。但这些原因都不足以解释为什么有些时候国与国之间能够找到化解冲突的方法，而另一些时候则从冲突走向了战争。要迈出这一步，意味着领导者发动战争的动机足以压倒规避战争的意愿。

一方面，当民众对领导者的权力无法构成有效约束与问责时，领导者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穷兵黩武，将老百姓送上战场当炮灰，自己依旧锦衣玉食，尽享开疆拓土的荣光。杜甫感叹“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另一方面，即便在看似民主的时代，心怀鬼胎的政治精英们仍然可以通过煽动民族主义情绪，动员起足够比例的战争狂热分子将局势搅浑，借此巩固自己的权势。所以，要防范战争，必须确保存在有效的民主问责机制，以及自由且公平竞争的公共舆论环境。

Q2傅业轩（义乌市第三中学）：

学校举办反战作文比赛，我写“愿世界无战火”，但写完觉得很空。诸如写作文、组建和平社团办讲座，这些小事能否真的促进和平，还是只是自我感动？中学生能为和平做些什么？

仲树

布兰迪斯大学政治哲学讲师

播客“独树不成林”主播

译有《如何从敌人身上获益》

政治思想家汉娜·阿伦特告诉我们，真正的政治并不在于你能不能改变世界的结构，而在于你有没有勇气在公共空间中发出自己的声音。行动的意义并不在于行动的结果，行动无须“立刻见效”或“改变大局”。每一次组织讨论、每一次在公共场合表达立场，都是在建设一个非暴力、尊重多元意见的空间。而这，正是和平的根基。

和平不会自动降临，它是靠一代代人不停说、不停想、不停实践而成为现实的。所以，当你写下“愿世界无战火”，当你试图让同学了解战争的真相，你已经在参与政治了！你不是在感动自己，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一个值得生活的世界。不要轻看你那句“愿世界无战火”，它不是最终答案，而是一个“开始”。政治没有标准解法，而是从你愿意为世界展现一个“开口说话”的姿态开始。“开始”本身就是一种自由的奇迹。

 Q3 仇睿（宁波市奉化区锦屏中学）：

大家都说要和平，但战争还是不断地发生，所谓和平真实存在吗？

仲树

布兰迪斯大学政治哲学讲师

播客“独树不成林”主播

译有《如何从敌人身上获益》

古希腊人修昔底德写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被广泛认为是西方历史写作的奠基之作，他本人也常被称为“历史学之父”。在这部2000多年前的史学巨著中，修昔底德就表达了类似的历史哲学：战争是人类政治生活中不断重演的悲剧，和平从来不是永久的，而只是暂时的间歇。所谓和平，不可能是一劳永逸的状态，而是各国力量暂时相对平衡、暂时都打不起仗时的间歇期。战争的根源在于人性中的恐惧、利益和荣耀的欲望。当一个国家崛起、另一个国家感到威胁，战争几乎就不可避免了。今天的和平，只是下一场战争的准备。

这听起来很悲观。但修昔底德的目的不是让人绝望，而是让我们看清：和平不能只靠愿望、口号或条约，而必须建立在对人性与权力现实的深刻理解之上。当我们知道战争为何会来，才可能真正守住和平不被打破。所以，和平是真实存在的，但它脆弱、短暂，需要时刻警觉、制度约束、理性约定。不是说“我们爱和平”就能有和平，而是必须想清楚：如何让那些有能力发动战争的人，也觉得不开战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修昔底德提醒我们：真正的和平，不是愿望，而是一种艰难的政治智慧。

Q4  陈柏然（宁波市奉化区锦屏中学）：

战争类游戏通常包含对抗甚至暴力、血腥的元素。这类游戏会有助于我们建立对战争的认知，还是会对我们的成长产生负面影响？

林垚

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

上海纽约大学政治学助理教授

对于任何一个游戏来说，无论是正面影响还是负面影响都不宜夸大。我们早已身处一个充斥着各种影音资讯刺激的时代，即便不玩游戏的人，也常常从新闻报道、影视作品中接触到与战争相关的内容。玩战争类游戏，与观看一部对战场的描摹细致到让观众有身临其境之感的好莱坞大片，并无本质区别。反过来，这些影音资讯固然能增加我们对战争的认知，但也可能让我们对战争的认知发生系统性的扭曲。

一方面，无论是影视作品还是游戏，为了让观众或玩家入戏，要么采取“主角视角”，要么采取“上帝视角”，这样一来就不得不淡化战争对更加普遍的群体的伤害；另一方面，即便试图强调战争的伤害，由于目前的技术尚不足以触发我们的嗅觉、触觉等官能，也就无法让我们直观感受到战争最残酷的面相（比如身边的战友被炸得血肉飞溅，无人清理的平民尸首堆发出恶臭）。所以，身处在高强度影音资讯刺激时代的人们，反而更容易对战争“脱敏”，丧失警惕。

  Q5傅业轩（义乌市第三中学）：

刷短视频时，我看到俄乌冲突里不仅有坦克对轰，还有黑客攻击、用AI合成假视频欺骗民众等。课本里的战争是“枪林弹雨”，可现代战争包括科技战、舆论战、信息战等“看不见的战争”。现代战争和传统战争的区别在哪里？

姚望

莫斯科大学国际关系博士

时事评论员

大学教师

现代战争和传统战争的区别，大约是现在有了短视频，可以让我们快速看到地球上发生的战争，并全方位地呈现战争的不同形态。

传统战争也有科技战，比如欧洲殖民者占领非洲的时候，当地土著用的是长矛弓箭，而殖民者用的是步枪火炮。枪炮在当年就代表了先进的科技。传统战争也有舆论战，比如唐代骆宾王协助徐敬业反对武则天，写了一篇檄文讨伐武则天，天下震动。至于信息战，各种间谍活动就是信息战的一部分。中国古代的烽火台，也是传递信息的重要手段。

随着科技的进步，现代战争扩大了你列举的三种作战方式的效用。科技水平高的国家可以对科技水平低的国家进行降维打击，科技水平低的国家则会想方设法规避科技差异带来的劣势，2023年10月哈马斯偷袭以色列就是一个例子。在美国多所高校爆发的反对以色列的抗议活动，可以看作是巴勒斯坦一方发动的舆论战的延伸。俄乌冲突中，马斯克的“星链”系统就帮乌克兰一方获得了更多信息。

 Q6

刘家亦（浙江海洋大学）：

为什么现在已经有了各类国际纠纷调解机制，实现世界和平还是那么难？

姚望

莫斯科大学国际关系博士

时事评论员

大学教师

尽管存在各类国际纠纷调解机制，世界和平仍然难以实现，其根源在于多种深层次、复杂且相互交织的因素，这些因素往往超出了调解机制本身的能力范围。

  一、双方的诉求不可调和

许多冲突涉及领土争端、民族矛盾、意识形态对立、关键资源控制等核心问题。有些矛盾可以用理性利益计算，但是双方都不让步。还有些矛盾超越了理性利益计算，那就更无法轻易调和了。在这些问题上，各方“零和博弈”（一方所得即另一方所失），难以找到双方都能接受的妥协方案。调解机制可以提供谈判平台，但无法消除这些深层次的矛盾。当其中一方或者双方都觉得通过战争可以获利时，再加上某些导火线，战争便一触即发了。

  二、强制力缺失

国际法缺乏国内法那样的强制执行机构。联合国安理会虽有授权强制行动的权力，但资源有限。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是，1995年7月，波黑塞族军队攻占了有维和部队驻守的斯雷布雷尼察（斯雷布雷尼察为联合国管辖下的“安全区”），约有7000名穆斯林男子和小孩惨遭杀害。

但总的来说，各类国际纠纷调解机制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为和平谈判创造了条件。

关于战争与和平的答案

或许永远没有终点

但 “开始思考” 本身

就足够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