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4题】我在故我思 黄妍妍
东经120°,北纬30°,S市,H小区内,8幢,x01室。
我是一个佛系惯了的人。我,一个堂堂的语文困难户,仰仗卷帙浩繁的前人经验来论证自己的观点,不仅能够无限靠近那遐不见踪的800字线,更能使我少费脑筋。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拥有那经纶满腹的论据,我只是一个涉猎面广大却面面只知皮毛的小卒。此刻我就特别想引用高中语文书中的那句话,修短随化。你问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想当年,我凭着年少轻狂的无知看轻了这篇篇幅不大的古文,屡次漠视了可亲的语文老师的三令五申,胸有成竹地提起了笔,最后记忆的游丝不幸也注定地“中道崩殂”,我于是落得了抄写百遍兰亭集序的下场。果然,物质是意识的本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熟练的记忆作物质基础,我只能颓然自艾,如同魏晋的长啸,在同桌同情和戏谑的目光中开始抄书大业。
尽管我佛系惯了,工作的压力依然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月亮不高兴似的,借着厚重的云霭掩埋了她半边的脸。彼时,对楼的灯光已是稀罕物了,“23:00”透着幽幽夜光嵌在蓝色的闹钟框里,许人一种莫名的焦躁。我揩了一把双眼的酸楚,对着几近空白的工作方案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头——它们的数量不曾消减;耳畔,好汉歌一遍又一遍地唱。幸好,手边,我早有自知之明地充好了白咖啡,那热腾腾的水汽在双眼前的镜片上硬是结了厚厚一层,还未细呷,便沉沉地埋在自己的臂弯……
意识是一条隐秘的河流,至少在梦中,他总遂我的愿。他带我撇下了房租和账单,忘记了那还未完成的工作方案。
我想我还是想做一个人,但我可以做以前的人。这里“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千灯照碧云,映照风中袖袂翩翩。今天大抵是庙会吧。粗览衣着,我大概成了刚过弱冠的一介书生,书箧的重量是那么真实,好似背部在隐隐作痛。我凭着感觉走进巷道,灯火愈暗,人烟愈稀。一瞬,幽暗灯火下长长的影子充斥了整条街,平添空寂。我走进小院,一个长相严肃的男人大概是我爹,对我嚷嚷我这樗栎之材不学无术玩心太重。细思极恐,我走进一看,那男人竟跟我的高中数学老师如此相像。惊愕的同时,那个男人把四书五经统统朝我扔过来,我往旁边一躲,他竟责备我忤逆要以家法责我抄书。就这一躲,还撞上了旁边站着的大概是我的一个姐妹。她踉跄了几步,用她那三寸莲花般的小脚勉强维持着平衡。她匆匆道了一声失罪便回了她的闺房。焚膏继晷地抄书时,我转念一想,这古代的人啊可把三纲五常看得比命还重,父为子纲,也难怪那个男人嗔怒异常了。唉,完全没有想象中那般有趣。
于是我不想做人了。三毛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我也想做一棵树,“没有悲欢的姿势”。恍然之间,我寂了。带着温度的躯干长成粗壮的树干,我的手臂成为茂密的树枝,我的腿和脚分枝成根深深地埋在地下。是啊,果然“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唯有清风能吹起我葱郁的头发发出沙沙声响。我看着一行行人在黎明带着惺忪睡眼离家,又看见夕阳余晖他们脸带倦意地归来,仿佛看见庸庸碌碌的自己。我不能动,也几乎没什么想法。作为一棵树,我只能看着小孩子擤一把鼻涕蹭在我的树皮上却不能愤怒,任挺着啤酒肚的老大爷靠着我的躯干也不能斥责他一句:“大爷,您应该对自己的重量有所估计。”这怎么行呢!我简直要成为观音的莲花座,默默包容,无言无念。
小时候我娘没少被我依靠造化的这类理直气壮气得干瞪眼,直到——“第一回课,你可得早点儿到,好给老师留个好印象!”我表以最真诚地微笑,嗯,我就是得磨蹭磨蹭,磨蹭到剩余的时间可以一分不差地供我做公交吃早饭走上最后一级台阶,直到老师的话音响起对我说“同学你也不要到得太过准时”引起一阵哄堂大笑,然后我还没脸没皮地跟着呵呵傻笑。当然,自那以后她放弃了培养这个从现下回望我最想拥有的美好品格;长大后,我开始对此感到悔恨,开始冥想如果我拥有了这样了不起的品质是不是能让我的日子过得舒坦点云云。
但是现在我不怨她了,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期限也已经到来。因为镜子旁边的闹钟开始了每天早上的例行轰炸。
我醒了。从那条意识的河流中脱离了出来—— 后来我想我还是做自己吧,也渐渐放弃了某些带有唯心主义偏向的观点,诸如我也能十分走运地碰到法利亚那样的能彻底改变我的人。因为我坚信唐泰斯的那句“等待与希望”,我不可能一直等待,因为我要追逐希望。我要自己做出改变。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黄妍妍 萧山区第三高级中学 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