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1 红灯笼 盛也桐

   “记得那天天很黑了，我和几个同学上完晚课回来了，自己不知怎地就是走散了，那时候就坐在河边不知所措的哭。你太爷爷就这样出现了，就是那个小伙子呀，打着红灯笼，把我送回了家里。”

     似乎海边的邂逅都是这样经典的方式，傩送和翠翠边城式的爱情，阿太和太公也以玛丽苏般的剧情，冥冥之中却又如此碰巧地因为一盏红灯笼相遇在了一弯水边。

    “然后你就从了他？这也太容易被骗了吧！”我故意老成地说，“没有呢，别急，”阿太嚅嗫， “然后我们那时候相爱了，你知道有多难吗？算了！那时候你的太公一心想把我许给一个富贵人家呢。你爷爷和我说他不会走，怕黑都没有关系。他愿意一辈子一盏灯，永远接我回 家。”对于这个太公，我真的没有任何记忆，因为没有见过，只是知道他去得很早，留下九个孩子给阿太一个人养，而且性格很老实，话也不多，就是这样一个海边打鱼人；用最朴实的辞令，却说出了最深情的告白吧！阿太脸上痴痴笑了起来：“结果后来，没有实现啦，因为后来我瞒着父母跑了出来，和他去镇子里。两个人嘛，哪有什么钱，什么人都不请啦，就简单地吃了顿饭好的。”我撇了撇嘴，“就这样啊，女孩子真容易骗。”阿太不好意思的笑笑。记得《活着》里家珍也是水红色的旗袍打着红灯笼，踩着洒着一路跫音的高跟鞋就这样走进了即使早已饱览女人的福贵的心。

     “你太爷爷去的早啊，都没享着福，那时候，还不太晚的时候，街边的红灯笼都飘摇起来了，我知道，那是酒家，我们的家门口也有一盏红灯笼，你太公扎的。”我知道那时候的阿太一定身着素色的旗袍，倚着门框看着远处酒家的灯红酒绿，碎碎地飘洒在水里。这是他们能进得去的呢！她羡慕的那些地方啊，她是在等那个人，酒家的成串的红灯笼是热闹，而家里的那一盏，是一半甜蜜一半心酸的安宁。“就这样，你太公每天都摇着船去外面打鱼，补贴家用，闲暇时间就会做各式各样的灯笼，我的灯笼就是你太公那时候教的呀！”

     打小和阿太一起生活，小时候，从来没认真地看阿太做灯笼，即使一次。小孩子嘛，只依稀记得元宵节的时候，火急火燎地催着阿太快点做灯笼，然后撒开小短腿，煞有介是地跑到街上去，溜达一圈，阿太也为了我不断打翻新式样，但总是为自己每年做一个红灯笼挂在门头。天黑下来后，阿太几乎不出门，从不怕我走丢，因为门口的红灯笼，我们家永远是最显眼的。我只顾惊叹于阿太手艺的精巧，“都是一样的啊！”阿太说，然后笑眯眯地走开：稍稍长大一些了。可以坐着看阿太做灯笼了，也不再幼稚地要求花样常变地兔子灯，南瓜灯，也爱上内秀沉稳的红灯笼，但莫名地，从没有要求过阿太教我怎么做，就是看着她怎么地用浆糊和上红色的颜料，涂层薄薄一层纸，怎么干了之后只用竹篾固定就把它固定成一个灯笼，然后放上灯芯等待那根细长细长的引火棍将它点燃。

     然后我就去上学了，小镇偏僻到用船才可以把我送到学堂，所以读到吴冠中的书都很有感到亲切，他的爸爸也是打着红灯笼等着从师范学院读书回来的他。阿太也是，无论刮风下雨，都会蹒跚着小步，在红灯笼的照耀下接我回家。上岸的那一刻，从灯笼后面的衣袖里掏出一块还热乎这的板栗酥，远处的酒家，已经停业。海风吹着已经熄灭的灯笼；不断摇晃着，阿太灯笼里的火苗扑闪不定地跳跃着。却是我童年最最美好的回忆。

    我和阿太就分别了，就算那时怎么得撕心裂肺，哭天喊地，换来的也仅仅是而今的一句轻描淡写，我被送到乐清，告别了在泥泞地上坎坷的童年，我接触了所谓更好的教育。初三的生活忙得让人窒息，抽空的时间也少，以前频繁的车程到后来只变成屈指可数的相见。接触地消息越来越少了，只是隐约的听说。阿太得了肺病，却坚决不肯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到舟山去，只是一个人守着偌大的房子，养了一群猫，胆子大到贼爬到家里来用竹竿打贼。一个猝不及防的周末。妈妈一笔带过的提了一句，“对了，你阿太去世了，好像是在上周三，你还在模拟考，家里没有和你说。周末头七，清明你再去看她吧，也快了。”

    没有眼泪倾注而下，也没有五雷轰顶，我甚至怀疑，我对阿太的情感是否有那么真挚，我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后来莫名去网上买了一瓶浆糊，没有加红色的调料；只是兀自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凭着所剩无几的记忆扎了一个很丑很丑的灯笼。可能又是闲着无聊，就折了九十九只白色千纸鹤，和灯笼一起装在塑料袋里。

    清明，天很冷，一如既往得下着点小雨，因为是阿太死后的第一个清明节，难得热闹地聚满了七零八碎的亲戚。来到阿太的坟头，我机械地跟着跪下，却把一整袋的千纸鹤连同我人生中第一个亲手做的四不像，扔了进去，抬头追寻那一缕青烟，发现脸上凉凉的，不是泪，应该是清明的雨吧！               （指导老师：黄忠 潘淑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