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2】+天窗+何琛琛

小小窗口，上承天下接人。他从茫茫历史走来，历尽沧桑，默默无闻，为屋内驱除黑暗。

一

月光柔柔，射入天窗，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不大的床上躺着三个人，外婆，妈妈，还有我。

“妈妈，妈妈我睡不着，我要听故事。”我睡在最里面，靠着床栏。

“啊，现在很晚了，快睡吧。”妈妈睡在中间，头在我脚那端。“不嘛不嘛，我睡不着，讲一个，讲一个。”

“好吧，从前有一个公主，叫白雪……”

“这个故事我听了好几遍了，不要听，换一个。”

……

深夜，精力旺盛的我还是没有睡着。

外婆切完鹅草，洗漱完，回来了，睡眼惺忪。

“外婆，外婆讲故事，讲故事，妈妈讲的我以前都听了好几遍了。”

“嗯，都这么晚了，那好吧，我就讲一个红军过草地。那是1935年……”

故事讲到一半，或者已经讲了一大半，再或者接下来还有很多很多，我睡着了，外婆也睡着了。三人均匀的呼吸声，和着月光，恬静而又温馨。

二

外婆很会讲故事，无论是自己编的还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

外婆崇拜毛主席。当时，上面组织要修水库，外婆因未满16岁不用去修。虽然她没有受到这样的苦，但她为劳动者唱歌，为他们加油鼓劲。水库修完后，田里可以灌溉了，庄稼长得更好了，村民终于有饭吃了，所以乡亲们都很感激毛主席。可能是从这时候起，或者更早，外婆就收集毛泽东语录、毛泽东诗词，并工工整整地记在本子里，还背得滚瓜烂熟。本子和笔都是她自己辛辛苦苦砍柴得来的。外婆只上过一年学，没认识几个字，但她很好学，相比当时周围的女子已经懂得很多了。

所以她经常讲毛泽东的故事，像红军过草地、抗日战争……先是讲给舅舅和妈妈听，然后讲给我和弟弟听。

晚上，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梦里的革命战士仍然是伟大的。

阳光透过天窗，调皮的洒在地上，不是特别亮堂，但也少了几分黑暗。乡间的清晨总是来得特别早，不一会儿，光束已变得很明亮，似一盏灯亮在额头上。适时的鸡鸣和着光催我们起床。六点整，挺早的。

外婆早在几小时前就起床了。在微亮的天窗之下，借着朦胧的晨光在厨房烤猪干（大头菜、萝卜、烂番薯等经煮熟后给猪吃），加上农村落后的烹饪工具，要用手一个个把柴火放入炉里，不能太旺，不能太弱。这样烤上一两个小时才算大功告成。没有几十年的经验是不可能考得很好的。接着，她从菜园摘来新鲜的蔬菜，为我们做早饭。天窗的光射在油烟上，形成了一道道光束，细小的灰尘纷纷扬扬，旋转跳跃。饭菜诱人的香气，撩拨着我的味蕾。经过半个多小时，一盘盘绿油油的菜呈现在桌上。待我们洗漱完，刚好可以吃。

可是啊，外婆，你为什么笑着看我们都吃完了，自己却忘了吃？

三

舅舅和妈妈小时候可顽皮了。舅舅喜欢爬上屋顶，眺望远处的风景。妈妈也想爬，但被外婆制止了：“女孩子不能爬屋顶，要守规矩。”于是，妈妈只好坐在屋内透过天窗，欣赏上面的风景。

瞧，有小鸟落在天窗上了，细细的脚一跳一跳的，小爪子碰到玻璃发出清脆的窸窣声，不时地一展歌喉，它们多么快乐啊。快乐到深处，还会拉一坨屎。有时屋顶上会来小猫，猫是轻手轻脚的，梅花型的鞋垫更加衬托了她的高贵。猫非常好奇，往下面看屋里，屋里的人也非常好奇，向上看屋外。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快哉！快哉！

四

雨天是听音乐的天气。细小的雨丝敲击在天窗上、黛瓦上，敲击在青石板上、小溪里，清脆灵动，犹如一首乡间小调。

在我的记忆中，外婆家没有大风大雨（可能当时年纪太小了，不记得了），所以没有茅盾先生“从那小小的玻璃，你会看见雨脚在那里卜落卜落跳，你会看见带子似的闪电一片；你想象到这雨，这风，这雷，这电，怎样猛厉地扫荡了这世界，你想象它们的威力比你在露天真实感到的要大这么十倍百倍”的体验。

细雨，是带着忧伤的。

我又长大了些，一次我在睡午觉，醒来后我发现妈妈不见了。雨敲打天窗的声音似乎在此刻停止，像妈妈离开时无言的告别。我穿好鞋，冲出门外。雨没有停，豆大的雨点撞击着我的脸，微凉，生疼。

找遍了所有我能找的地方，但还是没有找到她。“凭什么不说一声就走，说好等我睡醒一起回家的呢？”我拿起手机给妈妈打电话，质问她。可她居然回答说自己时间来不及，等不了我了，见我睡那么香，就没叫我。

然而我更加生气了，好，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这时，外婆从身后走过来，慢慢地说：“琛琛，外面下着雨，雨停了再走好吗？就当作陪陪外婆了。”

当时的我，可真是聪明啊，把“坚持”理解的那么好，以为坚持自我，妈妈就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就不会丢下自己了。可是我错了，错得彻彻底底。这个错误，我将永远无法弥补。

记忆中，外婆递给了我三个硬币，天窗射下的光照在硬币上，很是刺眼。我转身，出门，小跑着奔向车站。半路上，我听见 “琛琛，雨下得很大，拿着伞走吧”。外婆拿着没有撑开的伞，跟着跑来了。我是真恨我自己，以为自己淋着雨很潇洒，伞就是累赘，于是拒绝了，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留一位老人，孤独，悲伤，无助，反思自己哪儿做的不好，让外甥女讨厌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回到寂寞的家中，只有天窗相伴。

五

听妈妈说，外公外婆住的房子有150多年的历史，是外公的爷爷建造的。屋顶上六个天窗也是很早就有了，这凝结了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与心血。这么古老的房子，多年屹立不倒，是因为经常在整修。最近三、四十年修得越来越好，靠的都是外婆。她说，新衣服新鞋子可以不穿，但房子不可以不补。

我没有见过修补房子的场景，听妈妈说，若是屋顶漏水，天窗下滑，一定要在雨天修补。因为晴天没有水，不知道哪里漏水。修补的时候，一个人站在屋顶上，一个人拿着竹竿站在屋内，哪里漏水顶哪里，好让上面的人知道。以前是找泥水匠抢修，后来舅舅长大了也试着修补，不比泥水匠修得差。

但命运就是如此爱捉弄人。等您终于把最后一块屋顶修好时，却一病不起。

几年前，妈妈要带您去北京看毛主席最后一面，可您因晕车没有去。

之后，舅舅邀请您去别的地方游玩，可您还是拒绝了。我们知道您是不想增添儿女的负担，可是也要为自己想想啊……

外婆啊，您修补好了天窗，修补好了屋顶，可是我们怎么该怎么弥补您呢？这些都永远弥补不了的啊……

六

清晨，我从梦中醒来。泪，湿了枕头，抬眸，头顶没有天窗。

“琛琛，起床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饭都快凉了，快起来吃早饭了！”

天窗，没有了，不对，只是在这个房子里没有了。但它一定还在原来的地方，默默无言，执行自己的使命，驱除屋内的黑暗。如今它不仅是在屋顶，它也安装在汽车上，别墅的小阁楼上……

所以外婆也并不是不在了，只要活着的人拥有记忆，她还是活着的。从前妈妈的妈妈为妈妈做饭；如今，我的妈妈为我做饭。

唯有爱，亘古不变。

“好，我这就来！”

何琛琛   南海实验学校  高一（1）班  指导教师：翁斐琴